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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里牛斯山 #3
在天尚未破曉之際,便展開了我的朝聖之旅。從未試過也不曾為長途的徒步做過任何訓練的我深怕在日落之前趕不到今晚的目的地。第一天的路程在整趟旅程中可以說是很困難的路段之一,從法國南部越過庇里牛斯山跨境到西班牙。從聖讓(Saint-Jean)到下一個村落倫賽斯瓦列斯(Roncesvalles)有 27 公里之遙且海拔需垂直爬升 1200 公尺。我從來沒有單次走過這麼長的距離,更何況是在揹著行囊高負重持續上坡的狀況下,老實說我不確定自己辦不辦的到。
山徑從尚未完全甦醒靜謐的群落小鎮開始向上延伸,蜿蜒崎嶇的路上零星散落著紅瓦農舍。看著前方不斷向上延伸沒有盡頭的之字陡坡,感覺背上隨時會壓垮自己的重量,我用一滴滴的汗水去換一步步上攀的前行。慢慢往上,漸漸地遮蔽的不再是兩旁的林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又一座的連綿山勢。
身後道路被雲霧所吞沒,前方的路是連結一座座令人感到心曠的山頭稜線,但我並不是感到特別疲累,或許是初始旅程的興奮感讓我一直維持在高亢的狀態,或者是過往的登山經驗使我更熟練的調配呼吸與步伐,更何況此時的我是被如此的遼闊壯麗所深深吸引。
「有聽過山的聲音嗎?它有時伴著蟲鳴鳥叫、有時隨著颯颯風聲起舞、而有時是萬念俱寂的寧靜。但每一次我都確信祂在對我說話。」
這就是我喜歡爬山的原因吧。唯有身在山林中於天地間才能真正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才能真正體悟到自己不過是這與之共生自然生態中的小小一份子,讓我更能懷著崇敬與謙卑的心去面對自然萬物。我總期許自己能在體驗自然的過程中流點汗,甚至受點傷。腳踏實地氣喘吁吁一步一步往上踩的步伐,沿途及終點的美景,才是確確實實自己「掙來的」。
如果只是靠著汽油燃料而得到一片美景,我會覺得那眼前的美,好像除了美就什麼都沒有了。如果能在上面付出些力氣,那也許可以不只是觀眾與畫作的關係。自己花心力與時間換來的事物,帶來的成就感與滿足在我們眼裡是格外的感動。
經過一整天的行走終於抵達今日的小鎮倫塞斯瓦列斯(Roncesvalles),這座諾大如碉堡般的庇護所(Albergue)幾乎是所有朝聖者翻越山嶺後的過夜休息處。
在朝聖之路上,可以憑藉著朝聖者護照入住價格相當便宜實惠的庇護所,大概五到十歐就能擁有一張床位、公共浴室及開伙或用餐的公共空間,如同朝聖者的青年旅館,有的具規模管理的有條不紊,有私人經營像民宿的小巧簡約,而有的年久失修的像避難空間般的殘破蕭瑟。
當結束整天的跋涉吃完晚餐,正以為終於可以好好放鬆休息時,殊不知夜晚的戰役才正要開始。
首先你得確實的檢查自己的床位有沒有傳說中象徵不幸的床蟲(bed bug),若不小心染上床蟲不只徹夜生不如死的難眠,牠甚至會隨著你的衣物背包陪著你到往後的每一天;接著這動輒一二十人共處一室的空間裡你得去忍受各式的異味並安撫你的嗅覺去適應它;然後你得理解到大家作息睡眠時間的不同,那些突如的開關門聲話語聲經常絕情的把你從正值進入夢鄉的關鍵時刻拉回;此時你必須備妥朝聖之路上兩項不可或缺的物品:耳塞與眼罩;當你突破了重重關卡後將進入最後的試煉:震耳欲聾的鼾聲此起彼落的譜出撼天動地的樂章,若有幸的睡上特別席那你將理解到這音量根本不是耳塞所能抵禦的。在往後的日子裡朝聖者們時常在白天疲憊的身軀下打著夜晚絕望的戰役,遊走在崩潰的邊緣攻守上百回合依稀的進入夢鄉。
朝聖之路確確實實的交付給我們一場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試鍊。